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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趙遠昌懵然的狀態相比，吳夫子甚至覺得縣試時間太晚了，他恨不得舉著鞭子在後頭，催促趙庭早早考完，好早日趕上同齡人的進度。
要不是得一步步來，他甚至想讓趙庭跳過前面的直接考後面的。
請廩生替她兒具保，楊氏借靠了他大哥楊致遠的關系，可不容有任何閃失。
縣試一共五場，一日一場，內容不外乎是四書文，試帖詩，五經文，詩，賦，策，論等。
黎明前入場，當日交卷，從正場、初覆、再覆、連覆，通過的學生即會一日日減少，猶如篩子篩東西一般，一開始粗粗糙糙的篩得少，後面越篩越認真，而留到最後的往往是千挑萬選出來的。
相關規則，楊澤他們早與他說過了。
考試的那日，天氣晴朗，府中的大樹抽出了黃綠色嫩芽，只是剛化了雪不久，呼吸間都是冷冰冰的。
江氏楊氏和趙遠昌以及他表哥楊澤都過來送他到考場門口。
當著眾人的面，楊澤拍拍他肩膀，“表弟，其餘什麽我也不多說了，不過吳夫子都時常誇你，我信你定能取得佳績。”
趙庭如今基礎紮實，要說緊張是沒有的，不過是第一次參加古代型考試，有些躍躍欲試。
“表哥，你就放心吧，天冷，你早些回去。”
他一張口，一股冷氣灌進肚子。
楊氏趕緊把湯婆子塞進他手裏，“這個熱乎，你先暖和暖和手再進去。”
說著，她把他手中快冷掉的那個拿出來。
觸碰到手中的溫度，站立在寒風中，麻麻的感覺從腳底板上升到天靈蓋。
眼看著時間快到了，江氏擠進來給他理順衣領，四處壓嚴實了，安慰他，“庭哥兒不用緊張，盡力就好了。”
趙遠昌點頭，“對對對，天氣這麽冷，千萬別把自個凍著了，你要是冷得不想寫了就直接出來，可別在那熬著。”
趙庭聽了哭笑不得，告訴他們他知道了，餘光瞥見有幾個在原位跺腳的，他跟著跺了兩下，安撫住他們，眼看時間到了，他把湯婆子還給他娘，轉身去找作保人。
楊澤盯著表弟的身影消失，一轉頭，只見姑姑幾人幾乎伸長了脖子往前看，眼睛裏是化不開的擔憂。
他勸道，“姑姑你們放心吧，表弟定能考好的。”
楊氏眼睛盯著前面，手中的湯婆子早被她交給芙蘭了，她一手揪著帕子，繡著黃梅的白色帕子揪出來褶子，襯得她的手愈加通紅。
聽到這話，她嘆氣，“我哪裏是擔心這個啊，你說怎麽就不能換個暖和些的日子考試，如今剛開春，多冷啊。”
她這話說得小聲，可不敢讓外人聽見。
楊澤一時啞然，想了想換另一種話安慰他，“表弟今天裹得挺嚴實的，定能平平安安度過考試，外面天冷，姑姑我們就先回去，省得表弟知道了擔心你們。”
江氏還算理性，眼見前方的人愈來愈多，“走吧，我們先回府。”
趙遠昌人還迷糊著，“娘你們先回去，我就在這兒等著，萬一庭哥兒提前，”
話還沒說完，江氏一掌拍他手臂上，“你這張嘴可別瞎說，回去！”
提前出來的，大都是考場上生了病被擡出來的。
江氏一巴掌是用了勁的，隔著厚實的衣服，趙遠昌都感覺到了狠勁。
另一邊，趙庭加入隊伍，隊伍越來越長。
檢查的時候，身上的襖子脫下，束發的縫隙處，任何能藏夾帶的地方都沒放過，這時候冷風吹來，趙庭吸了口氣。
考籃裏是家中父母為他備的糕點和烙餅，怕他吃了口渴，糕點中的糖和烙餅中的鹽都要比往常少了大半。
趙庭視線看去，只見糕點被掰開了，還好餅烙得薄一些 ，不然也被掰成一塊一塊的，他移開視線，自己吃的東西，不管在掰他糕點前，那人的手碰過什麽，他是眼不見為凈。
他視線輕掃四周，巧合的是，他周邊一圈的人，多是十歲左右的年齡。
且他身形修長，立在人群中，尤為突出。
這就好比現代的初中生和小學生站在一起，同時參加小學畢業考試，這會兒，他突然好希望能和同齡人一齊參加科舉，忽然就理解了吳夫子的感受。
趙庭趕緊晃去腦袋中的想法。
身後有幾人窸窸窣窣，無論外人如何傳，趙庭準備考試的時間，勉勉強強才能達到四個月，他們大都是從三歲開始啟蒙讀書的，埋頭苦讀多年才敢來參加。有些想進卻進不了書院的，心裏更是堵著氣，想看他能考成什麽樣。
檢查好之後，趙庭立即穿好衣服，接下考籃，通過點名識認，簽下名字和摁下指印，這才進了考院。
院子在外頭看著還是好的，一進去，一股黴味。恐怕先前衙役只是隨意排盡了化雪後的積水，裝樣子般清掃了一遍蜘蛛網和灰塵，地上有掃帚拖過的痕跡，總之清掃了跟沒掃一樣。
但總歸要知足了，因為有些地方不如京城，考生是只能在簡易的考棚下考，四處漏風也是有可能的。
進到號房，他爭分奪秒地清掃一邊四周，拿帕子仔細擦了一遍，細心檢查了一遍頭上有無漏水的地方，又撒了些防蟲藥。
時間還早著，一擡頭，只看到一排排的破舊瓦片，以及像是同時將瓦藍色和濃黑色塗抹在一起的天際，猶如潑了墨般。
趙庭仰著頭，坐在院子的號房中，心情逐漸輕松下來。
忽然，天邊出現了一抹白色的亮光。左側邊響起淩亂的腳步聲。
衙役這會兒只負責發卷子，可不管自個兒的動靜大了還是小了。
趙庭收回視線，把桌上的東西移開，他接過卷子，解開紅繩子，只見最上面寫著考題的是稍微比平時要更厚的一張，下面還有好幾張考卷以及稿紙，總數約摸十數張，他隨後仔細檢查一遍有無殘缺以及字跡模糊部分，又仔細看了下題型。
見其中無瑕疵無錯誤，他填上自己的名字籍貫等一系列個人信息。
第一場正場，考的是試四書文二篇、五經文、帖詩，題目按照考卷上規定格式填下，寫下規定字數，只要你平常背得熟，考試中心態好，下筆時字跡清晰，文筆通順，皆能通過。
這正是吳夫子一開始就要他練好字，打好基礎的緣故。
遇到題目，先做簡單後做難的，這是古今不變的真理，他想了想就順著做了。
第一道詩賦題對於趙庭而言，算是短板部分，若讓他在看到題目的一霎那就道出一句詩來，可能性不大。在考場上，造詩的每個字，都必須仔細斟酌再斟酌。
如今三月出頭，出題考官領先一步，道的是四五月份的梨花。
那會兒正是‘千樹萬樹梨花盛開’的季節，他能想到芳春照流雪，深夕映繁星，對此記憶尤其深刻，但在這裏，他卻是不能寫這些的。
仔細斟酌一番，他才慢慢在稿紙下筆，考題的紙與平日的紙不一樣，稿紙讓他試出了手感。
做完詩賦題，他開始往下做，出題範圍不離四書五經，考察的是熟悉程度，只要記牢了便沒問題。
‘自誠明，謂之性；自明誠，謂之教。誠則明矣，明則誠矣。’
這道題只要寫出幾百字的自我領悟。
接下來的依然出自中庸，不過很長一段，題目就大致占了半張考卷，趙庭需要把它翻譯下來，每個字都要精準。
更費墨水的是接下來的小論題，幾百個字的小作文題。
時止則止，時行則行消息不失當時，其道光亮。
題目出自周易，趙庭分析出其意:因時而變，因事而化，行於當行，止於當止。接下來便開始寫，如何要抓住時機，順應規律……最後總之怎麽樣拐彎抹角，都是要扯上當朝皇帝的。
字字斟酌，大腦幾乎無片刻歇息。
一題一題往下，趙庭準備做完再歇息，因為一旦打亂，會很難再找到之前的感覺。
稿紙上寫完再抄到考卷上，其實抄文字依然十分費神，只要一不留神，字一錯，那就完了。稿紙一遍，答卷再一遍，這樣下來，其實寫了雙倍的字不止。
不知什麽時候了，趙庭是被腳底板的涼意凍回神的，恰好寫完最後一個字，他小心翼翼擱下筆，身體往後艱難地移了移，遠離桌子這才輕輕甩了甩手臂。
長時間下來，骨頭都硬了，肚子也餓了。
喝水用飯過程中，趙庭還分著神，回憶自己方才寫的，自我感覺還是挺滿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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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趙遠昌懵然的狀態相比，吳夫子甚至覺得縣試時間太晚了，他恨不得舉著鞭子在後頭，催促趙庭早早考完，好早日趕上同齡人的進度。
要不是得一步步來，他甚至想讓趙庭跳過前面的直接考後面的。
請廩生替她兒具保，楊氏借靠了他大哥楊致遠的關系，可不容有任何閃失。
縣試一共五場，一日一場，內容不外乎是四書文，試帖詩，五經文，詩，賦，策，論等。
黎明前入場，當日交卷，從正場、初覆、再覆、連覆，通過的學生即會一日日減少，猶如篩子篩東西一般，一開始粗粗糙糙的篩得少，後面越篩越認真，而留到最後的往往是千挑萬選出來的。
相關規則，楊澤他們早與他說過了。
考試的那日，天氣晴朗，府中的大樹抽出了黃綠色嫩芽，只是剛化了雪不久，呼吸間都是冷冰冰的。
江氏楊氏和趙遠昌以及他表哥楊澤都過來送他到考場門口。
當著眾人的面，楊澤拍拍他肩膀，“表弟，其餘什麽我也不多說了，不過吳夫子都時常誇你，我信你定能取得佳績。”
趙庭如今基礎紮實，要說緊張是沒有的，不過是第一次參加古代型考試，有些躍躍欲試。
“表哥，你就放心吧，天冷，你早些回去。”
他一張口，一股冷氣灌進肚子。
楊氏趕緊把湯婆子塞進他手裏，“這個熱乎，你先暖和暖和手再進去。”
說著，她把他手中快冷掉的那個拿出來。
觸碰到手中的溫度，站立在寒風中，麻麻的感覺從腳底板上升到天靈蓋。
眼看著時間快到了，江氏擠進來給他理順衣領，四處壓嚴實了，安慰他，“庭哥兒不用緊張，盡力就好了。”
趙遠昌點頭，“對對對，天氣這麽冷，千萬別把自個凍著了，你要是冷得不想寫了就直接出來，可別在那熬著。”
趙庭聽了哭笑不得，告訴他們他知道了，餘光瞥見有幾個在原位跺腳的，他跟著跺了兩下，安撫住他們，眼看時間到了，他把湯婆子還給他娘，轉身去找作保人。
楊澤盯著表弟的身影消失，一轉頭，只見姑姑幾人幾乎伸長了脖子往前看，眼睛裏是化不開的擔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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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氏眼睛盯著前面，手中的湯婆子早被她交給芙蘭了，她一手揪著帕子，繡著黃梅的白色帕子揪出來褶子，襯得她的手愈加通紅。
聽到這話，她嘆氣，“我哪裏是擔心這個啊，你說怎麽就不能換個暖和些的日子考試，如今剛開春，多冷啊。”
她這話說得小聲，可不敢讓外人聽見。
楊澤一時啞然，想了想換另一種話安慰他，“表弟今天裹得挺嚴實的，定能平平安安度過考試，外面天冷，姑姑我們就先回去，省得表弟知道了擔心你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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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遠昌人還迷糊著，“娘你們先回去，我就在這兒等著，萬一庭哥兒提前，”
話還沒說完，江氏一掌拍他手臂上，“你這張嘴可別瞎說，回去！”
提前出來的，大都是考場上生了病被擡出來的。
江氏一巴掌是用了勁的，隔著厚實的衣服，趙遠昌都感覺到了狠勁。
另一邊，趙庭加入隊伍，隊伍越來越長。
檢查的時候，身上的襖子脫下，束發的縫隙處，任何能藏夾帶的地方都沒放過，這時候冷風吹來，趙庭吸了口氣。
考籃裏是家中父母為他備的糕點和烙餅，怕他吃了口渴，糕點中的糖和烙餅中的鹽都要比往常少了大半。
趙庭視線看去，只見糕點被掰開了，還好餅烙得薄一些 ，不然也被掰成一塊一塊的，他移開視線，自己吃的東西，不管在掰他糕點前，那人的手碰過什麽，他是眼不見為凈。
他視線輕掃四周，巧合的是，他周邊一圈的人，多是十歲左右的年齡。
且他身形修長，立在人群中，尤為突出。
這就好比現代的初中生和小學生站在一起，同時參加小學畢業考試，這會兒，他突然好希望能和同齡人一齊參加科舉，忽然就理解了吳夫子的感受。
趙庭趕緊晃去腦袋中的想法。
身後有幾人窸窸窣窣，無論外人如何傳，趙庭準備考試的時間，勉勉強強才能達到四個月，他們大都是從三歲開始啟蒙讀書的，埋頭苦讀多年才敢來參加。有些想進卻進不了書院的，心裏更是堵著氣，想看他能考成什麽樣。
檢查好之後，趙庭立即穿好衣服，接下考籃，通過點名識認，簽下名字和摁下指印，這才進了考院。
院子在外頭看著還是好的，一進去，一股黴味。恐怕先前衙役只是隨意排盡了化雪後的積水，裝樣子般清掃了一遍蜘蛛網和灰塵，地上有掃帚拖過的痕跡，總之清掃了跟沒掃一樣。
但總歸要知足了，因為有些地方不如京城，考生是只能在簡易的考棚下考，四處漏風也是有可能的。
進到號房，他爭分奪秒地清掃一邊四周，拿帕子仔細擦了一遍，細心檢查了一遍頭上有無漏水的地方，又撒了些防蟲藥。
時間還早著，一擡頭，只看到一排排的破舊瓦片，以及像是同時將瓦藍色和濃黑色塗抹在一起的天際，猶如潑了墨般。
趙庭仰著頭，坐在院子的號房中，心情逐漸輕松下來。
忽然，天邊出現了一抹白色的亮光。左側邊響起淩亂的腳步聲。
衙役這會兒只負責發卷子，可不管自個兒的動靜大了還是小了。
趙庭收回視線，把桌上的東西移開，他接過卷子，解開紅繩子，只見最上面寫著考題的是稍微比平時要更厚的一張，下面還有好幾張考卷以及稿紙，總數約摸十數張，他隨後仔細檢查一遍有無殘缺以及字跡模糊部分，又仔細看了下題型。
見其中無瑕疵無錯誤，他填上自己的名字籍貫等一系列個人信息。
第一場正場，考的是試四書文二篇、五經文、帖詩，題目按照考卷上規定格式填下，寫下規定字數，只要你平常背得熟，考試中心態好，下筆時字跡清晰，文筆通順，皆能通過。
這正是吳夫子一開始就要他練好字，打好基礎的緣故。
遇到題目，先做簡單後做難的，這是古今不變的真理，他想了想就順著做了。
第一道詩賦題對於趙庭而言，算是短板部分，若讓他在看到題目的一霎那就道出一句詩來，可能性不大。在考場上，造詩的每個字，都必須仔細斟酌再斟酌。
如今三月出頭，出題考官領先一步，道的是四五月份的梨花。
那會兒正是‘千樹萬樹梨花盛開’的季節，他能想到芳春照流雪，深夕映繁星，對此記憶尤其深刻，但在這裏，他卻是不能寫這些的。
仔細斟酌一番，他才慢慢在稿紙下筆，考題的紙與平日的紙不一樣，稿紙讓他試出了手感。
做完詩賦題，他開始往下做，出題範圍不離四書五經，考察的是熟悉程度，只要記牢了便沒問題。
‘自誠明，謂之性；自明誠，謂之教。誠則明矣，明則誠矣。’
這道題只要寫出幾百字的自我領悟。
接下來的依然出自中庸，不過很長一段，題目就大致占了半張考卷，趙庭需要把它翻譯下來，每個字都要精準。
更費墨水的是接下來的小論題，幾百個字的小作文題。
時止則止，時行則行消息不失當時，其道光亮。
題目出自周易，趙庭分析出其意:因時而變，因事而化，行於當行，止於當止。接下來便開始寫，如何要抓住時機，順應規律……最後總之怎麽樣拐彎抹角，都是要扯上當朝皇帝的。
字字斟酌，大腦幾乎無片刻歇息。
一題一題往下，趙庭準備做完再歇息，因為一旦打亂，會很難再找到之前的感覺。
稿紙上寫完再抄到考卷上，其實抄文字依然十分費神，只要一不留神，字一錯，那就完了。稿紙一遍，答卷再一遍，這樣下來，其實寫了雙倍的字不止。
不知什麽時候了，趙庭是被腳底板的涼意凍回神的，恰好寫完最後一個字，他小心翼翼擱下筆，身體往後艱難地移了移，遠離桌子這才輕輕甩了甩手臂。
長時間下來，骨頭都硬了，肚子也餓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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